張氏醫通/石頑老人醫門十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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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頑老人醫門十戒

軒轅氏以治兵之餘治病，於是醫字下筆從醫，國語之兵不解醫術本此。中藏矢殳，內攻臟腑之疾，與用兵不異。其下從酉，乃古酒字。從古服藥，多以酒助也。後世不解從酉之故，易之㠯巫，緣十三科中原有祝由之說。所以鄉村之病，輒從事於醫，即或不靈，可無毒藥傷生之咎。因推學之義，爰述醫戒數端。敢祈同志，逐一揆諸。

薰蕕時習戒

館師無坐板氣，地師無流藝氣，禪師無杖拂氣，鍊師無丹汞氣，醫師無方術氣，方是白描畫手、本分師家。但負青囊之術者，非廣通聲氣，無以邀舉世之重名；非交通吏胥，無人履當事之戶庭；非心通口者，無以占利藪之要津；非門通車馬，無以致里巷之服膺；非堂通旌額，無以表品望之日新。苟非五通神應，不足以趨行道之捷徑也。惟端直自矢之士，不能適俗隨宜，聽諸自然而已。

恃才妄作戒

崇古存心醫道者，非聖賢士師，即神仙高隱，未當一一垂之國史。太史公特取扁鵲、倉公，隸之列傳，非無深意存焉。因思扁鵲術隨時尚，以伎見殃。倉公匿跡自隱，以怨受侮，斯非恃才妄作之過歟？況無扁倉之才，而自負非常，得無前車之鑑乎？

任性偏執戒

人之病病於輕藥。醫之病病於偏執。良由世人不悟未達不敢嘗之旨，而不安於命者多矣。夫醫之任，在乎補偏救弊，故專取偏性之藥，以治偏旺之氣。而時下名流，各執一己之見，壺水斛火，信手妄施，是則偏之為害，而道之所以不齊也。吾願大地群生，確守有病不治當得中醫之戒，雖偏執之醫，何所施其伎倆哉。

同流合污戒

醫貴流俗而惡執著，其得心應手之機用，與手談無異。故精於弈者，稱為國手，而醫亦有國手之稱也。弈具戰守之道，一子之得失，全局攸關。醫秉安危之機，一藥之亂投，殺活所系。雖日親時輩，自務以為雞群之鶴者。猶夫弈師之隨方應請，縱得其采，而心手日卑，索索無深思，昏昏有俗情，亦何取於是而甘隨碌碌耶。

因名誤實戒

醫師臨病，必先定名而後議治，庶無自欺欺人之弊。今之方家，一見發熱，便以傷寒目之，一既禁其飲食，而與通套發散消導之藥。曷知傷寒之有礙於食者，惟寒傷營、營衛俱傷二證。其風傷衛中，絕無禁食之例，反有啜熱稀粥以助藥力之說。而寒傷營之尺中微遲，不勝峻汗者，假取膠飴稼穡之甘，入於桂枝湯內，小建其中而和其外，此即熱稀粥之變法。乃太陽病下手工夫，正傷寒分經辨治之的旨，嚴冬亦不多見。近來諸家，泛指雜病為四時傷寒，不辨伏氣、時氣，混以風藥投之，是洪爐之鼓以囊龠也。況乎內傷兼挾虛風，津氣多由汗奪，不得漿粥入胃，將何收攝虛陽？且有客邪誤藥成虛，例行清肺止血，不至劫盡虛陽，悉從火化不已。醫之誤人，莫此為甚，敢不力陳，以破世之迷而不悟者？

師事異端戒

邪說詖行，端人所恥，然文人筆機所至，時或及之。嘗觀藝林所載，幻術醫類居多。如視膏肓而知疾不可為，飲上池而見五臟癥結。縱涉誕妄，無非播揚若人術業之神。非若縛𫇴為人以療鬼，懸壺示術以惑人。種種狐眉，雖蒙昧之流，莫不知其為詭也。況有冬月檢衣而受暑氣之說，無乃惑人太甚乎？暑本無形之氣，既能伏藏衣篋，經冬不散，服之禦寒，不必復被重裘矣。而好竊唾餘者，每常效尤，以為默契古人心印，適足為明道者捧腹耳。

貴賤混治戒

醫有膏粱藜藿之不同，原其傳派多門，趨尚不類，難與並為優劣。擅膏粱之術者，專一附桂名世。得藜藿之情者，無非枳橘見長。第膏粱之治多難愈，以其豢養柔脆，痰涎膠固乎上，精神凋喪乎下，即有客邪，非參無以助諸藥之力。藜藿之患都易除，以其具體堅韌，表邪可以恣發，里邪可以峻攻，縱有勞傷，一術足以資百補之功。設貴介而延未達之醫，醫氣先餒。貧薄而邀貴游之治，治必轉危。總由平昔習氣使然，諒不能曲突徙薪以圖僥倖也。

貧富易心戒

常思越人六不治中，有輕身重財一說，此病者自忽其軀耳，吾何為不治哉？夫人之鄙嗇，天性也。若以其鄙嗇而擯棄之，則貧賤之疾痛，概可置之不問耶。司軒岐之業者，既以利濟為任，豈宜貨利為心？即食力之輩，執敬雖微，然須念其措置之難，當為極力圖治，切不可因其菲而不納之，是拒其後來之念也。惟素封之家，故示非禮，可不為之自慎歟？

乘危苟取戒

苟取已屬非義，乘危尤為禍樞，縱具補天浴日之功，一有此疵，則掩其善而為不善矣。每見事非意料，莫不由此，以其信口隨手，非功即過也。然功之所在，取亦無傷。取之而病者悅，則取之；取之而病者不悅，則勿取。取與勿取，固有定分。而乘機苟且，恐非仁人所宜。即使千箱盈積，一旦非常，後世能守其業而振箕裘者，未之聞也。以是古諺有「名醫無後」之說，信夫？

詆毀同道戒

游於藝者，咸賴聲氣之交通；惇於誼者，尤為醫林之切務。有互資相長之功，切磨相向之益。但今之道中，多放利而行，是不得不假借吹虛之力。蓋緣巨室之疾，未必專任一醫，多有諸治罔效，下及其餘。然須察其勢不可為者，緩言以辭之；其生氣未艾，可與挽回者，慎勿先看從前之方，議其所用之藥，未免妨此礙彼，反多一番顧慮之心矣。當此危疑之際，切須明喻死中求活之理，庶幾前後諸醫，各無怨尤。且有匯集諸方議治，只宜隨眾處方，不可特出己見而為擔當。苟非惑其貪餌，得脫且脫。世未有日曆數醫而可保全者。於是無稽之口，隨處交傳，同人相向，往往論及。雖曰出之無心，安得謂之無過？多言多敗，金人首戒，慎之！慎之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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